《回国驯火记》
   

Taming the Chinese Fire

    (十八)马滑霜浓,津城遗梦
   

2006年812日第一稿,2009年3月18日修改

   

作者:(美国)安普若

   
   

酒足饭饱,生意上又达成了共识,大家兴高采烈地出了粤唯鲜。包博想打个出租回北京。沙总忙拦住他说:“这都什么节气了,立冬了。京津高速一到夜里就起雾上霜,尤其前两天又刚刚下过雪。杨村那段路到了晚上雾大到看不见前面的车。你看看,现在夜里肯跑长途的出租都是农村来的,司机二把刀,别提多危险了。我薛(说)你们今天还是住下吧。明天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北京。”沙总这两年常跑京津之间,所以对路况颇为熟悉。

京津塘高速公路路窄车多雾大,1991年开通十多年来已经有200多人丧生轮下,伤者千余。平均一个半月就送命一条,伤五人,是中国著名的“死亡之路”。但是包博说他没带护照,没有身份证件怎么住店啊?沙总一副笃定的样子说:“不用。到了天津还用证件?!我们在利顺德有长期包房,让他们再给增加两个房间不就行了么?对了,利顺德里有一个房间是班禅大师住过的,里面供了一尊班禅大师请来的金佛,特别灵!邓亚萍比赛前一拜这个金佛肯定赢球拿冠军。咱们明天上午一起去拜一拜,保证咱们的项目旗开得胜,马到成功。”说着他吩咐老仁给利顺德打电话落实房间的事情。

包博看了看银倩,银倩眼睛向上翻着,一副心安理得而又无所谓的样子。这时沙总的司机把他的宝马760开过来了。沙总说:“你们二位先回饭店休息。我坐老仁的车,出去还要办点事情。”

包博和银倩上了沙总的宝马760。沙总、马总、江秋沫上了老仁的奥迪。车子刚一启动,银倩就憋不住地质问包博:“不是说好了不给股份的吗?你怎么……”

包博在座位上一把拉住银倩的手,银倩一愣,身体也下意识地抖了一下,包博向前排司机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银倩才想起来这是沙总的车和司机。银倩把头扭向窗外,看着天津的夜景,一言不发。包博松开了银倩的手,银倩反而紧紧地握住了包博的手。他们两个就这样在黑暗中在车后座上手握着手,谁也不说话,一直到了利顺德饭店

   
天津利顺德饭店 ——《回国驯火记》小说插图,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1860年,也就是咸丰十年,英法联军攻陷了北京,一把火烧了圆明园,还扬言要把紫禁城也烧了。逼得清政府在《天津条约》上续增条款,让清政府把九龙割让给英国,把天津辟为通商口岸,还要允许外国人贩卖人口。于是英国人在天津设租界(British concession)盖房子、办马场、建教堂,就和到自己家了一样。

那一年清文宗咸丰皇帝一听洋鬼子打来了,以“西狩”为名吓的屁滚尿流地跑到了承德避暑山庄。第二年的八月连吓带气就死在了避暑山庄的烟波致爽殿,彻底爽了!咸丰的长子载淳继位,年号同治,也就是“两宫同治”垂帘听政的意思。当时同治他妈,也就是垂帘听政的慈禧才27岁。转年是同治二年,即1863年,英国圣道堂(The New Connexion),即后来的循道公会(United Methodist Church Mission, UMC)。他们的一个牧师约翰·殷森德(John Innocent用他在天津布施得来的600两纹银,和英国领事签了一个英国式的土地官契(Crown Lease),在海河边上英租界的河坝道,今天叫台儿庄路,租了一块地建起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家外商独资宾馆。饭店名字没有按Innocent的意思翻译成“幼稚大饭店”。而是按谐音,经高人指点从孟子教训儒家士子为人之道的格言“利顺以德”中取出三个字,于是有了今天的“利顺德大饭店”。

后来饭店不断扩建,1886年,殷森德和天津高林洋行华人粤籍买办梁炎卿以及英租界工部局董事长英籍德国人德璀琳(George Detring等人集资将饭店改建为三层带转角塔楼的英国古典风格的建筑。1924年又在北侧盖起了一座四层高的钢混结构的英式建筑。又过了60多年,改革开放了,1987年天津旅游局又在主楼东侧面向海河的方向建了一座不伦不类的七层高的现代钢筋混凝土的新楼,把一个好好的英式建筑的风韵全给淹没了。

历史上利顺德是名流荟萃之地。18992月,后来当上了美国第31任总统的胡佛Herbert Clark Hoover)带着他新婚第二天的太太,也就是他斯坦福大学的女同学Lou Henry乘船来了天津,成为最早来中国打工的外派工程师,后来他成了英商墨林公司(Morling & Co.)的代理人。他们在天津就住在利顺德的309房间。他们没想到第二年正好赶上天津闹“庚子拳乱”,差点没让“扶清灭洋,刀枪不入”的义和拳民给拿了性命,所以第二年他们就跑去了伦敦。名著《雷雨》中的周家老爷原型周学熙就是胡佛在开(平)滦(州)煤矿竞争和合并的对手和伙伴。1915年云南都督蔡锷蔡松坡带着艺妓小凤仙从袁世凯眼皮底下逃到天津,住进了利顺德。后来蔡锷只身潜回昆明发动了讨袁护国运动,小凤仙据说后来流落到了东北。1924年宣统皇帝溥仪被“基督将军”冯玉祥赶出紫禁城,带着金银细软住到了天津,他没事儿就带着皇后婉容、淑妃文秀到利顺德吃“御膳”、跳洋舞。民国历史上六位大总统,孙中山、袁世凯黎元洪冯国璋徐世昌曹锟都在这里住过。段祺瑞、梁启超、宋教仁、黄兴、还有日本的伊藤博文……好像民国历史上的名人都住过利顺德。

宝马760停在了海河边的饭店正门,包博和银倩下车,刚上台阶,饭店的大堂副理已经迎了出来,以带有天津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说:“是孙先生和银小姐吧?欢迎,欢迎。”然后吩咐门口的门童:“帮客人拿行李。”行李生从司机手里接过来银倩的杜妮安柏克(Dooney & Bourke)公文包,这是他们两个唯一的行李。这时包博特地又绕回到车子的另一边和沙总的司机握了手并谢谢了他,搞得司机特感动。包博在这些小地方永远是滴水不漏。

大堂副理看上去不到30岁,穿了一身黑色西装套裙,白衬衫领子翻在外边,很老旧的打扮。大堂副理人长得挺漂亮的,只是一笑漏出了一排天津这种劣质饮水环境中长大的孩子特有的氟斑牙。

银倩好是纳闷:怎么今天走到哪里都有人能认出她来呢?大堂副理看着银倩疑惑的眼神说:“刚才仁总打电话来,让我给二位把房间安排。仁总说您了二位都是从国外回来的,倍儿有文化,倍儿喜欢历史,所以特地让我给您了二位安排在我们饭店的后楼。”这话说的是事实,可是包博听着却直起鸡皮疙瘩。

“我给您了二位安排在我们的后楼,就是老楼,一个是215房间,一个是322房间215房间是以前张学良和赵四小姐住过的。322梅兰芳住过的,是一个套间,是我们给银小姐免费升级的。这两个房间我们平时可都不对外开放啊,都是保留了当年历史的原貌。刚才仁总来电话太晚了,今儿个又是周末饭店满员,所以我们特地把保留的房间都拿出来了。”说着大堂副理把215房间的门卡递给了包博,把322房间的门卡递给了银倩。并从口袋里拿出了名片分别递给了包博和银倩。

包博看了一眼名片,名片背面印着利顺德的老楼和一辆欧式的老马车,下面写着 “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字样;名片的正面上印着烫金的帆船以及姓名和地址。

包博说:“刘小姐,多谢了!我们还用不用登记啊?”

“不用了。仁总他们公司在我们这里有长包房。帐也由他们公司结,所以不用登记也不用押金了。哦,对了,你们的房间是包早点的,早点在一楼西餐厅。您了二位这边请!”刘小姐一边说一边送他们往后楼走。

银倩这时还是憋不住地问:“刘小姐好眼力啊。怎么一下就认出我们的呢?”

刘小姐笑着说:“沙总的挂‘驴逼’牌照的大宝马,天天在我们饭店进进出出的,我们都认识了。”包博一愣,心想天津女孩说话真生猛,怎么这话都说出来了呢?银倩看到包博略显惊讶的眼神,笑出了声:“你想什么呢?沙总的车牌是青岛的,鲁B。”这话一说,刘小姐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包博心里想:中国语言太丰富,现在这车牌也太容易让人误会,尤其让天津口音重一点的人念。江西赣州的牌照成了“赣B”,难怪蒋经国那么洁身自好的人去了那里也出事儿;黑龙江齐齐哈尔的牌照和海南三亚的牌照就更别提了,听起来就像骂人。

送到后楼口,包博和银倩谢过了刘小姐。刘小姐说句天津人爱用的告别语“有嘛事儿找我”就离开了。这个笑话一闹,银倩的心情开始好了起来,脸上也开始多云转晴。包博说:“这么早上去也睡不着觉。房间里除了两瓶矿泉水什么也没有。咱们在这里喝会儿茶吧。”包博主要是想把今天这个deal(交易)给银倩解释一下,省得她再冷不丁又打横炮。

利顺德的前楼和后楼之间是一个茶座,取名“茗雅茶舍”,中国式的竹楼庭院装潢,一副江南竹林风情。包博给了门童20块钱小费,把房卡钥匙也给他,让他把自己的大衣还有银倩的大衣和公文包全都送到楼上215房间去。他和银倩找了一个清静的位子坐了下来。服务员小姐送上了用蜡染印花布作封面的茶单,问他们要喝什么茶。包博对茶叶不是十分内行,就对银倩说:“随便什么茶,你看着点吧。只是不知道天津的水还是不是那么brackish(微咸,味道不好)?”包博可能不知道天津已经不喝海河水了。

“你们男人当然最爱喝碧螺春喽。康熙不就是最喜欢碧螺春吗?尤其是用女人香胸捂过的。”银倩掩饰不住面带坏笑。

包博于是对服务员小姐说:“那好,就要用女人香胸捂过的碧螺春。”

“先生,我们……我们这里……没有……没有你要的那种碧螺春。”服务员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吞吞吐吐不好意思地说,说完了自己反而低了头有点难为情。

银倩知道包博又开始发坏,逗人家小服务员,给人家hard time(难看),就给服务员解围的说:“别理他。就给他拿今年雨前的碧螺春新茶。给我拿金龙雀舌。”

包博马上一脸无邪地接过话茬说:“哦,对,对,就是乳前碧螺春,乳前碧螺春。”

“你耳朵上火了,是雨前,不是乳前,OK?你怎么总那么会捣乱呢?”银倩假装生气的样子,可是嘴角却还是掩盖不住地向上翘着。

一会儿,服务员端上来一个木制的托盘,然后把装在精巧的小铁桶里的茶叶倒在盖子上,让包博过目。只见茶叶形如铜丝条,螺旋形,浑身毛,清香扑鼻,是上等的碧螺春。服务员先用电磁水壶倒开水进细高的玻璃杯中,洗了一下杯子。然后倒满七成的热水,把茶叶放进去。随着茶叶一点一点被开水冲泡开,玻璃高杯中犹如白云翻滚,雪花飞舞。一股鲜浓的香味随着水汽飘了上来,沁人心脾。

包博对服务员说:“应该是ladies first(女士优先)的。”他示意应该先给银倩沏茶。国内的服务员没有女士优先的习惯,总是看谁来头大就先服务谁,包博有些不习惯。服务员一提醒才想起来,显得有些尴尬。

银倩故意嗲嗲地说一句“老爷,您先请”,算是替服务员解脱了尴尬局面。

银倩要的金龙雀舌,外形犹如麻雀的舌头,一芽两叶。开水冲泡后汤色清澈,香味清幽,芽苞明亮,朵朵直立于杯底,十分壮观。

沏好茶,银倩两手抱着茶杯,看着杯中根根向上直立的雀舌不说话,刚刚阴转多云,现在好像又由晴转阴了。包博心里说,这女人一天到晚喜怒无常,说不定又是为给沙总那5%固定回报的事情不高兴,于是就开始解释说:“其实我们以后还有许多事情要沙总帮忙。而且5%是净利润的5%,也没有多少。更何况我们现在短信和网游的项目还没……”

“他们为什么叫你浪子燕青?”银倩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打断了包博的话。

包博想起沙总把银倩叫做的李师师的事情,但是他不想当面搬弄是非,就说:“玩笑话,你还当真了?”

“哼!”银倩越想越气,“他们还不是骂我是婊子?我就是李师师又怎么了?当初他们还不都是求着我,走我的关系吗?哼!现在背后骂我,还挑拨你,让你当燕青!”

包博看银倩这么生气,不便接话。银倩两眼盯着茶杯,低着头,她越想越委屈,眼圈开始有些发红。包博赶紧安慰她说:“嘿,你不是想要开发区这个项目吗?今天咱不是把这个项目拿下来了吗?你怎么反而不高兴了呢?”

银倩扭过头去看着别处,小声地说:“其实如果没有你,我也不会争这个项目。我只是想能有一个项目和你一起合作。”

一句话说得包博心里有些酸,包博从桌子这边伸过手去握住了银倩的手。银倩扭过头来看着包博,小声说:“你不在乎和‘李师师’合作吧?”

包博收回了手,他本不想多问银倩的私事,但是既然银倩已经提到这里,他还也想借机问清楚:“你怎么就成了李师师了呢?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我也好知道我这个浪子燕青的名号是由何而来的?”

银倩又把头扭过去,眼睛看着远处,若有所思地说:“我只是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经历了一场轰轰烈烈但结局和李师师差不多的爱情。”

包博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唉!”银倩叹了口气:“一提这些我心情就特别乱。咱们出去走走吧,也看看天津的夜景。”

包博起身付了茶钱,两个人出了饭店,沿着海河边漫步走去。

     
天津夜景  ——《回国驯火记》小说插图,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93年我从上海音乐学院毕业考进省歌舞团,当时团里正在排演歌剧《阿诗玛》。这部戏是省里的重点项目。省委省政府管文化、宣传、意识形态的领导三天两头地往剧组跑,看排练,听汇报。省委宣传部还派了一个副部长到我们团里蹲点,我们团里的领导也亲自挂帅,特别兴师动众。

“我当时才21岁,只是一个刚刚出校门的大学生,什么都不懂。在那部戏里我也只是跑跑龙套,当当配唱。演阿诗玛的是两位老演员,都很有名。但是这两个人互不相让,谁都想唱A角。为了培养新人,团里就让比较年轻的资历比较浅的那个演A角,让另一个资历老的传帮带。可是那个老资格的一气之下撂挑子不干了,回家装病去了。其实说句真心话,她都快50了,又那么胖,她演阿诗玛,谁信啊?所以当时团里急着找一个演B角。挑了几个人都不合适,让我一试唱,他们觉得不错。但是团长怕我年轻没有经验,不能胜任,万一演砸了,这可是省里的重点节目。最后是叶涛,就是在我们那里蹲点的那个省委宣传部的副部长亲自拍板,让我上。他说:我看她很合适,气质、形象、音色、年龄都和角色十分接近。让一个四、五十岁的人总演妙龄少女也说明我们国家在人才培养方面有问题啊!应该大胆启用年轻人,出了任何问题我负责。

“后来我才知道,当时他也不过才三十七、八岁,是省里最年轻的厅局级干部。可是他看上去特稳重,特成熟,特有威信那种,我们团长都50多岁了,是参加过50年代《东方红》舞蹈史诗的国家一级演员,还受过周总理接见呢,都特别服他呢。

“他是北大毕业的,可有才了。我们剧本里的许多过场戏,还有歌词都是他改的,改了之后确实好听多了。据说他就是因为笔杆子好,当时在报纸上和党内刊物上写了好几篇特别有影响的文章,让我们省委书记看上了。我们省委书记当时在山东工作,后来他从山东调来当书记的时候,也特地把叶涛从山东调来当宣传部的副部长,其实省里许多文件还有省委的重要讲话都是他起草的。”

银倩讲起叶涛眉飞色舞,神采飞扬,看得出来银倩对他佩服得是五体投地。

银倩边走边继续说:“他人长得特端正,四平八稳的,特成熟。话不多,但是他讲话特别有条理,出口成章。而且他也没架子,有时我们排练晚了,我们几个演员只要一敲他竹杠,他就掏腰包请我们吃夜宵。省委宣传部给他配车他也不要,说自己年轻,骑自行车上下班。省里给他安排房子,他就要了一个筒子楼的旧房子,是分房剩下没人要的。

“那个歌剧是我毕业后演的第一个戏,一下子就演了主角,所以我特别卖力气。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他在现场,我就特别投入,唱得特别好。后来我们的歌剧还到北京演出,得了舞台艺术政府最高奖——文化部的‘文华大奖’,还去兰州参加了第四届中国艺术节的演出。我是B角,竟然得了‘文华表演奖’,A角反而没得奖,我想都没想到。其实我知道,我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我也不会发挥得那么好。我们剧组获奖回来后,省委书记都设宴为我们庆功。但是他这时却躲到最后面,让团长讲话,让主要演员讲话,他自己一点风头也不出,一点功劳也不捞。”

银倩的脸上洋溢着恋爱中少女的幸福感。

“戏排完了,他回省委了,也不来我们歌舞团了。我整天心就像空了一样,别提多想见到他了。后来我实在不想自己折磨自己了,就索性拉下面子去找他,他见到我也特别高兴。真的!你能感到的那种兴奋。后来我们就好了,他因为家不在省城,下了班如果没事,我们两个就去玩。当时我们两个都没什么钱,我只是一个新出道的小演员。你想想90年代初我一个月才挣200多块钱;他也刚刚调到省里了不久,而且他还有家要养。所以我们两个就在街边吃大排档,主要的娱乐就是看电影。看《霸王别姬》的时候,他眼圈都红了。他给我讲杨小楼,就是和梅兰芳合演《霸王别姬》的那个,因为慈禧喜欢他被逼的当了老道的故事。看尔冬升导的《新不了情》,当看到阿杰说:“现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让我难过的就是你不肯嫁?我……我会难过一辈子。”,刘青云与袁咏仪惺惺相惜相恋的拥抱在一起的时候,我哭的像个泪人。我给他唱电影里的主题曲……

“……
这一份情永远难了
愿来时还能再度拥抱
爱一个人如何厮守到老
怎样面对一切我不知道
回忆过去痛苦的相思忘不了
为何你还来拨动我心跳
爱你怎么能了
今夜的你应该明了
缘难了情难了
……”

银倩轻声唱起了《新不了情》主题曲,当她唱到其中最高亢最激情的几句时歌声中充满了感情。她重复唱到“爱你怎么能了”,满眼泪水已经流了下来。

包博拉过她的手,帮她擦了一下脸上的泪,柔声问:“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谁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他老婆。他老婆就从青岛跑过来和他大吵。事情越闹越大,几乎闹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我们团里也找我谈话,让我和他断绝关系,我不答应。把我们团长气得够呛。”说到这里,她硬挤出一个微笑,看看包博继续说:“团长说:你这是在破坏别人的家庭,要是在以前早把你脖子上挂双破鞋游街批斗了。团里停止了我的一切演出,我一气之下就从歌舞团辞职跑了。我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改唱通俗的。事情闹大了也好,省电视台的领导也都知道我和他的事情,他们背地里反而挺照顾我的。因为省里的电视台啊、报纸啊、什么的都归叶涛管,所以省里电视台的这些头头们也不知道是同情我呢,还是想拍他马屁,他们就整天请我参加电视台的各种文艺晚会的演出,我都成‘晚会专业户’了。他们还让我参加电视歌手大奖赛,我没费劲就拿了一等奖。那会儿别提多火了,有一个编导和我不错,他竟然私下说:我们知道你和叶部长见面不容易,所以我们多让你上上镜,好让叶部长在电视里也能看到你啊。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十分感激他们的。所以后来我也帮了他们不少忙。

“可是他却没有我这么轻松,省里找他谈话。暗示他如果不处理好个人私生活问题将会影响他仕途的进一步发展。他当时也有辞职下海的想法,我鼓励他去当作家。如果他当作家肯定火,你不知道他多有才呢!文笔特好!

“再后来,省委书记亲自找他谈话,希望他不要让书记失望,鼓励他要正确处理好生活小节和党的事业的关系,正确把握住自己的政治前途。

“这场风波过去之后,我们表面上不来往了,但还是偷偷地地下来往,像地下工作者一样。这时我们两个的感情反而比以前更加热烈了。我一天见不到他就会心神不安,晚上都会做恶梦。我会瞎想是不是他让人抓走了,是不是变心了?”

说到这里,银倩冲包博傻傻地笑笑,眼上的泪花还没有干。她低头说:“我那会儿好傻啊!”然后又是满脸幸福的笑容。

“叶涛是省里重点培养的干部,是省委书记亲自调来的,亲自提拔的。所以有些人特别嫉妒他,怕他升上去挡了谁的官路。他们背地里议论他,还说他‘泡妞都泡省里最好的’。其实我也不是我们歌舞团最漂亮的。我们歌舞团那几个女的,狐狸精似的,哪一个不是傍一个高官或是大款啊,有的还不只一个。今天和这个好,明天和那个好,走马灯似的,省里都让她们睡了一圈了。有的甚至同时和几个好,专业情妇。这些我们团长从来就不管,还背地里纵容。可是我和叶涛是真心相爱,怎么有的人就拼命地整我们两个?我真的一心一意地爱他,我知道他有老婆,我也知道他不可能离婚,我只想做他背后的女人,我不奢求名份,我只要他也能爱我就行了。

“真正的爱情怎么就这么难?!有人又给他打了小报告,说他和我藕断丝连。这次省里真的生气了,党组生活会上批评他,让他做了检讨。组织部也找他谈话了,还给了他降职处分,把他发配到最偏远的一个山区县去当县委书记。据说是省委书记亲自批示的。你知道,当时那个县都不通公路,那个县有些乡甚至要骑马才能进去,真的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方,调谁去谁都不去,把他调那里去纯粹是有人要整他。但他二话没说,拿了调令,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行李,就让省委组织部的人送他去报道了。

“他被下放之后,我天天想他,人都要疯了。后来我找朋友借了一辆北京破吉普,拿了一张破地图开了车就去那个县找他。我那会儿刚刚学会开车,本子都是买来的,你别笑,真的!他们说‘马路杀手’估计就是我这样的司机。我在省城上路都害怕,但那次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儿?你知道他们那里许多地方根本就没有柏油路,只有土路,车子几次差点翻了,好几次都陷进了路边的沟里,就是四轮驱动的吉普车我也开不出来,都是当地的老乡帮我推出来的。300多公里的山路,我开了整整一天。晚上见到他的时候,我浑身都是泥,像从泥坑里捞出来的一样。他见到我别提多高兴了,既兴奋,又感动,抱着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抱得他一身也都是泥,嘻嘻。我看到他那么高兴的样子,我真的感觉特别幸福,我觉得我吃多少苦,冒多大风险都值得了……”说到这里,银倩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她用手把流下来的眼泪擦了一下,继续说:“如果现在让我开那条山路,我估计我都不敢了,想想都有些后怕。”

包博想起她在西单的“中国会”门前开车的那个臭水平,就调侃她说:“那么臭的水平还敢开山路呢?”

银倩噘了一下嘴,翻了一下眼睛,不理他,继续说:“那个时候为了爱情,真的什么都忘了,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害怕。一心想的就是见到他。开车时也想他,想着想着就开到沟里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进去的。”说到这里银倩面带幸福也笑了。看着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包博只是一脸苦笑,心中充满了疼爱和怜悯交织的感觉。

“那个县就是交通不好,其实那里很漂亮的。守着长江的一条支流,山上是天然的森林,有山有水,水清澈,山秀美。我和他说:我不走了,这里这么漂亮,我就在这里给县太爷当使唤丫鬟了。他说:我可不敢用这么漂亮的一个大歌星当使唤丫鬟,过几天这县衙门里还不又都是风言风语了。你还是回去天天电视里唱歌去吧,也好丰富丰富我们这里农民的文化生活。我说:你的意思是说我唱歌只有农民听啊。好吧,我以后不唱了,我只给你这个农民一个人唱。你还别说,他那会儿真像个农民,天天往下面乡里跑,一身泥巴,人也晒黑了。

“他们那个县其实盛产中药和水果,但是交通不畅,运不出来。他去了,第一件事情就是修路,建了从县里到省城的高等级公路。然后是发展乡镇企业,开发旅游业。他以前在山东当地委副书记的那个地区是个发达地区,于是他就跑回山东找来一批民营企业家到那里去投资办厂,还办观光度假宾馆,他给人家优惠政策,其实后来省里开发区的好些优惠政策都是当时他第一个发明的,然后省里才推广的。沙总就是那个时候认识叶涛的。那会儿,我还和叶涛跑到广东深圳去推销他们县的药材和水果。在展览会啊,贸促会上,我穿上旗袍可漂亮了,人家都过来和我搭讪,我请那些广东的农民企业家一请准来,我陪那些老土的农民企业家们吃几顿饭,就给他拉了好几个大单子。他们还和叶涛说原来你们县还出美女啊。叶涛也忽悠人家:是,是,我们县全是美女。嘻嘻。后来我和他说:我不给县太爷当使唤丫鬟了,我干脆给你们县当形象代言人吧。”

说道这里银倩得意地笑了。包博逗她:“你拉来了生意,他们县里没给你提成?”

“还提成呢?他只要夸我一句,说我能干。然后多抱抱我,我已经美得找不到北了。”

女人一旦陷进爱情真的是无私。

“公路一年就修好了,我再去县里找他。开车三个小时就到了,也不用担心半道会掉沟里或是陷在泥里了。他说,这公路是给我修的。我知道他是哄我,但我听了这话还是特别感动。我那会儿只要到了周末就开车去找他。他那里天高皇帝远,也没人管他了。我们过了一段相对平静的日子。

98年的时候长江流域正好遇上百年一遇的特大洪水。他们县是省里灾情最严重的地区。他们那里天天下大雨,塌方、滑坡,每条河都山洪暴发。他那些日子几天几夜没有合眼,在第一线组织民工护堤抢险转移难民什么的。那些天我天天看电视,看他们县的情况。我要去他们那里看他、陪他,他不让我去,说我去了添乱。我给他打电话,还被他骂,他说:我这里正指挥抢险呢,你别占着我的电话线!我想说一句我爱你都不让,电话就挂了,好凶啊!我只能在电视新闻里偶尔看到他,他胡子拉碴的,穿一个破军用雨衣,拿一个大手电筒,白衬衫都快成黄颜色的了,人都瘦了。每次在电视里看到他,我眼泪就管不住地流,别提多想他了。别看他那个样子,我觉得特有男人味。

“当时省委书记和省长陪同江泽民视察洪区,就是叶涛汇报的工作。他气象、水文、地理以及受灾人口、受灾面积等数据全在脑子里。汇报完了据说江泽民特别满意,不断地点头。在电视里我都看见他拿着地图站在江泽民边上汇报的镜头了。

“抗洪结束了,他累得得了肝炎,大病了一场,被送回了省城住院治病。他老婆和女儿也从青岛赶过来护理他,我也不能去看他。有几次我偷偷跑去医院,远远地看到他们一家人亲亲热热的,我真的又羡慕又心酸。我想默默地走开,再也不见他了。可是我又不能,我脑子里天天都是他的影子,时刻都在想他。

“他因为三年的时间就使省里的最贫困县脱了贫,抗洪救灾又立了大功。所以省里把他调回来当了省政府的副秘书长。他离开那个县的时候,老百姓真的是十里相送啊,有的老百姓跪下给他磕头,说:叶书记,你是好官,你别忘了我们,一定常回来看看啊!

“他回来后,没多久,我就怀孕了。我当时挺高兴的,真的想把孩子生下来,我可以不当歌星,我可以不要名份,我知道我得不到他,我只想要一个和他的爱情结晶。但是他不让,坚持让我打了。打胎那天是我自己去的。我哭了好几天,哭得心都碎了。不过我想想,也想通了。他这个官当得也不容易。他这个官真的是他拼命干出来的。别看他官不小,级别也不低,但是他也没有自由,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必定是人家体制内的一个棋子,如果孩子生了,上面知道了还不把他开除党籍啊?这方面他还不如沙总呢,你看人家沙总赚了钱,就在外面又收了一房,生了一个孩子,喝满月酒的时候把我们都请去了。他还真不如一个农民企业家的自由度大呢。所以我想想,为了他的事业,我只能牺牲我的爱情了。

“叶涛当县委书记的时候,沙总去那里象征性地投了点资,算是帮过叶涛。叶涛这个人讲义气,所以他回来当了省府副秘书长,也帮沙总,更何况还是同乡。当时沙总在我们省城做的最大的一个房地产项目,就是叶涛帮他跑下来的。那个项目沙总一下子赚了一大笔。他要谢谢叶涛,叶涛什么也不要他的。沙总早就知道我们两个的关系,那时我去县里看他的时候还是沙总借给我的车呢。他知道以叶涛的能力和年龄,他早晚还能升。沙总甚至和我说,他觉得叶涛有总理相。后来他拉叶涛去无锡祥符禅寺烧香,就是灵山大佛,据说以前总书记每年都去那里,那儿特别灵。沙总找了一个算命的高人给叶涛看相。算命的一看叶涛就说‘命带将星,禄重权高,德合天地,逢凶化吉’。卜卦时让又让叶涛抽了四个签,拿来卦书一对,这四签正好是一卦,卦面是:

红颜祸水阻官场,
阴阳相克有一伤;
禄星高照升三级,
佳人金命走他乡。

“这‘红颜祸水’不就是他妈的说我呢吗?妈的,气死我了!连算命的都和我作对!”银倩的一句国骂,把包博都逗笑了。

“后来沙总就怂恿我出国留学,说为了让叶涛能‘禄星高照升三级’,我必须‘佳人金命走他乡’,否则我们是‘阴阳相克有一伤’,这是命,人不能和命争!而且他说我留学的钱都是他出。我当时刚刚把孩子打掉,我已经‘有一伤’了。我当时真的是心灰意冷、万念俱灭。想想,为了叶涛的前途,我也就答应了。咱不能因为自己,妨碍了中国今后出个大总理啊!

“我走后叶涛的官果然越做越大,真是‘禄星高照升三级’。他从省政府副秘书长,提了省长助理,后来又提了副省长。我刚出国的时候,他还常给我打电话,后来电话也越来越少了。我2000年毕业拿了学位,想回国。他不答应,怕我这个红颜祸水回来影响他的仕途。当时我真的是特别寒心,我觉得他已经不爱我了。如果他爱我,怎么会不想让我回到他身边呢?我当时在英国,一个人,感到特别孤独,特别寂寞,而且也特别伤心,我真的是失望极了。

“当时凤凰卫视正在欧洲拍摄‘欧洲之旅’大型采访报道,他们开拍第一集之前正好是在英国,于是我就跑去给剧组打工,跟着他们在欧洲转了二十几个国家,一共拍了五个多月,也算散散心。后来回到英国,我去BBC电视台打了一段工,还客串过电视节目呢。也帮着英国文化、媒体及体育事务部做过一段和中国文化交流的工作。在英国我是越呆越想家。去年,我坚持要回国,他才勉强同意,但是条件是我只能在北京,不能回省里。

“我回国后,只见过他一次。他仍然对我很好,对我的事情,他有求必应,但是我已经感觉他变了,他已经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了,他现在更像一个大首长了,没有以前的血气了,也不像他当县委书记时那么有魄力了。可能现在他官当大了,也更会当官了。我的心也渐渐的离他远了。心若倦了泪也干了……”

包博扭头看她,见她脸上挂着泪水,两眼看着远处的海河,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

“我今天不知道怎么了,特别伤感。这些事情我对别人从来没提过,但是对你,我好像特别想说。我提起这些就想哭……”

初冬季节,海河边的冷风冰冷刺骨。包博和银倩都没有穿大衣。而且银倩还穿着裙子。包博把西装领子立了起来,用手拉着,但是还是觉得寒风刺骨,冻得他直打哆嗦。身边的银倩被风吹乱了头发,脸上的泪水流出来被吹干了,吹干又流出来。银倩双手抱在胸前身子也不住地在冷风中发抖。包博心疼的把银倩拉了过来,搂在怀里,在她耳边小声说:“今夜太冷,不宜私奔。咱们回去吧!”

一句话把满眼泪花的银倩逗笑了:“谁和你私奔?人家只是回忆回忆自己的爱情悲剧。”

包博搂着银倩,眼中带着百般柔情地看着她,觉得平时这个光彩照人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女人原来那么脆弱,令他怜来令他疼,激起了包博无限的怜爱。银倩最怕包博这种柔情似水的目光。这种目光真的能使她溶化。尤其今天晚上,当包博把她揽入怀中,当她与包博四目相视的时候,当包博在她耳边说话时热气打在她耳廓上时,她溶化了,两腿之间一热,已是汪洋一片了。

包博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和司机说:“回利顺德。”

“嘛玩?利顺德不就在前边吗?两步道。”司机嫌近,不想拉,怕拉了也不给他多少钱。

包博没理他,把十块钱扔在了车子的仪表盘上,司机歪着脑袋一点头,发光的眼睛盯着那十块钱,咧开嘴说:“上车了您了,坐好了您了。”

进了利顺德的大堂,银倩冻得还在全身发抖,而且牙齿上下打颤。包博搂着她踩着嘎吱作响的木头地板,沿着挂满名人画像的楼梯上到二楼,包博在她耳边小声问:“你是睡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房间,还是睡梅兰芳的房间?”

银倩这时已是桃花为脸玉为肌,莺语一声娇滴滴,她说:“当然是睡张学良与赵四小姐的房间,那多浪漫!”

   
利顺德饭店 ——《回国驯火记》小说插图,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包博打开了215房间的门,房间的墙上挂着张学良和赵四小姐的油画肖像。利顺德老楼的房间高大宽敞,英式的阳台,拼木的地板,老式的家具,昏暗的顶灯,纯羊毛的蓝花地毯,一派古色古香。1929年张学良和赵四小姐在这里同居时纨绔公子哥“小六子”29岁,赵一荻才18岁,那一年是日本人在皇姑屯炸死“小六子”他爹的第二年。1933年窝囊无能的东北军不抵抗丢了热河,在全国一片声讨声中臭名昭著的不抵抗将军张学良调到陕北去打共产党了,第二年四月赵四小姐回津小住两月,据说是来整理张学良这个纨绔子弟藏于花旗洋行的文物。东北都丢了还稀罕那几件破文物?!

银倩这时已经完全倚在了包博的怀里,眼光迷离,面代娇容。包博就势抱起了银倩,把她抱到床上,帮她脱了鞋子,然后拿厚厚的被子给她盖上。

包博说:“我给你烧点开水喝就不冷了。”

包博用电水壶烧开了水,倒开水给银倩,让她喝。自己拿了一把椅子,坐在床边,看着她问:“还冷吗?”

喝了热水,银倩情绪也高涨了起来,躲在被子里说:“不冷了。”

锦幄初温,兽香不断,相对坐调笙。包博想起了周邦彦的《少年游》,想起了周邦彦因此诗获罪被贬出京,以致“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也想起了仁仲迪提醒他要象浪子燕青那样坐拥国色天香,却心如铁石。但是包博毕竟是包博,他身上有着精明商人的算计,也有江湖英雄的豪气,还有文人雅士的意气。

借得山东烟水寨,来买凤城春色。
翠袖围香,绞绡笼玉,一笑千金值。

银倩看包博两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若有所思,就问:“你想什么呢?”

“帐前灯下,看伊娇面,恣情无限。”包博冒出了这么一句。

银倩飞了一个媚眼,笑着说:“就你最花!”

银倩看包博的西装领子还在立着,双手还抱在胸前,就把被子掀开了一角,说:“你还冷呐?你也进来,我给你捂捂。”

包博说:“我就这一套西装,压褶了,明天没办法穿了。”

银倩“哈哈”地笑了起来,说:“傻样!你就不会脱了,就像我这样。”说着,银倩从被子底下把她的裙子和羊毛衫脱了之后扔了出来,扔给包博。

猝不及防,银倩的香奈儿短裙差点打在包博的脸上。包博一把抓住,把银倩的衣服扔在椅子上,走过去要掀她的被子,银倩忙拉紧被子在床上怪叫:“你要干什么?有人耍流氓了!不许掀我的被子,不许掀……”

包博学着她的话说:“傻样!我是要抱你去洗个热水澡。洗了热水澡你就彻底不冷了。”边说边去抱银倩:“来,来,红玉暖,脱罗裳,入人怀,浴鸳鸯。”

银倩故意缩做一团,撒娇地说:“我不!我不去!你去给我放好热水,我就去洗!而且我要你先洗。”

包博放了热水,自己脱了衣服,躺在浴缸里泡着热水澡,故意大声说:“好舒服啊!这下暖和过来了。洗澡的感觉真好!”然后开始五音不全地唱歌:“……总想对你表白,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总想对你倾诉,我对……”包博这个唱得是驴唇不对马嘴。这首歌是歌唱某位领导人的颂歌,包博拿他当情歌唱了。

还没等包博把这句唱完,银倩用双手捂着自己的胸光着身子从屋里跑进了浴室,跳进了浴缸。她在水中搂着包博,开始吻他,边吻边说:“我让你豪迈!我让你感觉好!我这次让你感觉好死!”

包博忙去推她,说:“你可别坏了我浪子燕青的美名!”银倩把包博抱得更紧了,说:“我不要你当燕青,我要你爱我!我要你爱我!”说着银倩起的朱唇使劲贴了上去,而且舌头都伸进去了。

这时的银倩真是:

容貌似海棠滋晓露,腰肢如杨柳袅东风,
星眼朦胧流波起雾,朱唇销魂活色生香。

洗过了澡,两个人擦干了身子,躺在床上。银倩压在包博身上,搂着他小声问:“你说,当年张学良与赵四小姐在这张床上干过什么?”

包博说:“赵四风流朱五狂,翩翩蝴蝶正当行。风流呗!”

“怎么风流的?”

包博故意说:“我怎么知道?当时我又不在场,反正肯定是没你刚才那么风骚!”

银倩假装生气地笑着说:“我就风流了,我就风骚了!我要让你牡丹花下风流死,骚死你!”

说着她使劲搂紧包博,上面开始接吻,下面一只手扶着包博让包博进入她的身体,然后开始有节奏地上下起伏运动起来,嘴里还不断说着:“我让你满嘴淫诗艳词,我让你勾引我……”

包博的手搂着她的后背,上下抚摸着,嘴里发出喃喃的声音,银倩也在不断地呻吟:“宝贝,我爱你。宝贝,我喜欢!宝贝,我喜欢!……啊……”

动动动,臂儿相兜,唇儿相凑,舌儿相弄。
弄弄弄,十指双乳,半夜三度,鸾凤又共。

随着银倩上下起伏的幅度越来越大,包博感到快感像潮水一般地不断地在向上涌,脑袋发胀,脸发红。银倩越来越兴奋,身子不但在上下起伏,同时还在左右摇晃,因兴奋而僵硬的乳头不断地蹭着包博的胸脯。

包博感到丹田在发热,小腹在收缩,他抱紧银倩,咬着银倩的耳垂问:“宝贝,你今天是安全期吗?”

银倩已经完全投入到快感之中了,她一边上下起伏一边叫着:“我不管。我要你,我爱你,我要给你生个儿子。我要让你把我肚子弄大!”

包博已经感觉坚持不住了,赶紧推上面的银倩:“快起来,我要来了!”

银倩不但没有起来,反而使劲地抱住包博,把身体和他贴得更紧了,起伏的动作更快更有力,她嘴里喊着:“我也来了,我也来了。抱紧我,抱紧我……”她全身一下僵住了,在不停地颤抖,下身在收缩,嘴中在叫,声音再发颤。在银倩的颤抖中,包博感觉火山一下喷发了,滚烫的岩浆一泻如注,全都喷了出来,而且全都留在了银倩的体内。

火山喷发完了,银倩也平静了。她软软地趴在包博身上一动不动。包博推推她,说:“这下坏了,全射里头了,怀孕了怎么办?”

银倩睁开眼睛,摸摸包博的脸,笑着说:“怀孕了就给你生个儿子呗。我听说两个人高潮一起来的时候怀孕肯定是儿子。”

包博赶紧问:“你真不是安全期啊?”

银倩从包博身上下来,躺在边上搂着包博说:“我也不知道。管它呢!我怀孕了又不让你负责。有孩子了我自己带就是了。”

包博说:“早知道带套子了。”

银倩搂着包博闭着眼睛说:“我才不和橡皮的做呢。”

银倩翻了个身,用后背挤着包博,让包博把手放在她胸上,一脸满足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包博醒了。看见身边的银倩还睡着。包博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她推了银倩一下,问她:“起来吃早点吧?”

银倩睁开了眼睛,一脸幸福地看了看包博,说:“我梦见我结婚了,是在英国的一个教堂里。来了好多人,查尔斯王子也来了,还有戴安娜……”

包博说:“做梦娶媳妇,想得美。快起来吃早点去了,一会儿早点没有了。我们昨天晚上没order breakfast(定早点),今天没人给你送。”

银倩撒娇地说:“我不!我不要起床,我就想和你在床上赖着。”说着她手在被子下面又开始摸包博,然后坏坏地小声说:“它好温柔的样子啊,嘻嘻。我要让它再展雄风。”说着她头钻进了被子……

他们两个又开始缠绵,等他们起来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好在是周末,酒店里的早点供应到十点半。于是他们两个在一楼当年溥仪和婉容、文秀跳舞的餐厅吃了早点。

今天早晨,银倩满面春风,笑的象盛开的桃花。吃过早点,银倩看着窗外玫瑰色的朝阳,对包博说:“今天天气真好啊!咱们两个坐火车回北京吧?不让沙总他们送了,我还没坐过天津北京之间的火车呢。”

包博去衣橱里拿两个人的大衣,说:“好呀!你给沙总打个电话,告诉他们一声。”

“打什么电话啊?他们四个昨天晚上肯定打了一夜麻将,现在还没起呢!”银倩一脸不屑地说。

“沙总不还说要拜佛呢吗?”

“他一摸麻将牌就什么都忘了。Forget it, OK?(算了吧)……谢谢。”银倩谢谢包博帮她穿上了大衣,回头吻了包博一下。

他们两个手牵着手去了火车站,乘1111分的T542城际特快回北京了。一等软座车票51元,据说还是中国铁路第一次大提速时国家计委批准的价格呢。

     
天津火车站 ——《回国驯火记》小说插图,作者:安普若 http://an.haiguinet.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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